江津是有名的酒鄉(xiāng),釀酒歷史久遠,酒文化底蘊深厚。乾隆本《江津縣志·賦役志》記載,早在明朝嘉靖年間,江津就繳納土貢“酒稅鈔八十五貫八百元”。這是記載江津酒最早的文字。按此推算,江津釀酒已有460多年的歷史。
清末民初金融學家周洵(字宜甫)所著《蜀海叢談》記載四川酒稅收入“以江津、瀘州、綿竹等湘妃產(chǎn)酒之區(qū),收數(shù)最旺”。民國版《江津縣志》云:“高粱津人多種之”, “縣城外白沙油溪及各場多有造酒人家,俗呼槽房”,“此酒上銷成都,下銷宜昌沙市各地”,“江津產(chǎn)酒甲于省”,“江津產(chǎn)酒達四千多萬斤”等等。民國四年八月,江津在鞍子街成立煙酒公賣局,在縣屬八處水陸要道(出縣口)設分卡稽查酒商……
《白沙鎮(zhèn)志》載:“清朝初年,白沙釀酒業(yè)興起,當其盛時有槽房300余家。白沙燒酒弛名全國,槽房多建在鎮(zhèn)西驢溪河畔,形成一華里長的槽房街”。這是史上獨一無二的“槽房一條街”,現(xiàn)在這里仍叫原名。
江津燒酒民間又稱“老白干”,有民謠說:“江津豆腐油溪粑,要吃燒酒中白沙”。到民國初年,白沙槽房仍有230多家,年產(chǎn)白酒達1000萬斤以上,遠銷全國各地。1944年,愛國將領馮玉祥到江津宣傳抗日,喝了江津“老白干”后感慨地說:“好水不過驢子溪,好酒不過老白干。”
江津不僅是酒鄉(xiāng),而且還是聯(lián)鄉(xiāng),是文化大區(qū),歷史文化名人輩出。清末鐘云舫是歷史文化名人,被今人譽為“聯(lián)圣”,是中國文化史上的包括“史圣司馬遷、詩圣杜甫、畫圣吳道子、書圣王羲之、詞圣蘇軾”在內(nèi)的“文化六圣”之一。
他學識淵博,遍覽經(jīng)史百家之書,工詩文、詞曲、尤善對聯(lián)。清光緒年間,因撰寫對聯(lián)嘲諷貪官知縣被迫遠走成都避禍;貋砗蟛痪糜衷馕巯,被羈于成都提刑按察司待質(zhì)所三年。在此他創(chuàng)作了天下第一長聯(lián)《擬題江津縣臨江城樓聯(lián)》。光緒三十二年回津后,著《振振堂聯(lián)稿》四卷,《振振堂詩稿》二卷、《振振堂文稿》二卷,聯(lián)稿收錄對聯(lián)1850副,100字以上長聯(lián)10副。在清末和民國期間,《振振堂》再版多達5次,它是中國楹聯(lián)史上最為經(jīng)典的著作。
和大多數(shù)中國文人一樣,鐘云舫也是個善飲之輩,他一生癡愛江津酒,對其酒文化領悟頗深,酒文相依,在他所創(chuàng)作的詩歌和楹聯(lián)作品里,也散發(fā)出濃濃的酒香。鐘云舫頗具個性:純直、剛勁、豪氣,不滲半點雜質(zhì)。因他嗜酒善飲,在當時的江津士林中,被稱為“小酒仙”。
他有一個最好的酒朋友叫張松生,他們十年交好,西窗痛飲,爪戰(zhàn)歡呼。美酒一盅,佳肴數(shù)品,傾心吐膽,醉不言歸。
光緒七年(1881年),34歲的鐘云舫因貪杯,中酒染疾。五月中旬病愈,于是他趁此戒酒。就在他重病前一個月,張松生同樣因濫酒而生疾,得了一場大病,多方尋醫(yī)無果,四月初八去世。鐘云舫病愈一月后才得知,立即寫了祭文《與張松生化袱文》,包了袱紙,一人蹣跚地來到張松生的新墳前祭奠。數(shù)月不見,現(xiàn)在竟是一堆黃土,鐘云舫潸然淚下,以淚和墨寫下挽聯(lián)——
我病不尋常一月彌留幾致幽魂從地下;
兄歸何迅速十年交好竟無杯酒奠靈前。
鐘云舫戒酒數(shù)月,但在八月中旬的一天晚上,他夢見自己又在張松生家,如似從前,兩人舉杯痛飲,淋漓盡致。于是,他又開始飲酒。
鐘云舫第二個特別好的酒朋友是楊爽山。楊本是四都團副,四都團正是鐘云舫堂叔祖鐘平之(字體端)。清同治三年(1862),鐘平之和楊爽山率鄉(xiāng)團在高牙場、鶴山坪寨等地阻擊石達開進攻江津獲勝。他們一文一武,相逢必飲酒,飲酒必劃拳,劃拳雙雙醉。在鐘云舫的《飲楊爽山家即席》一詩中,雙雙飲酒的豪爽之氣栩栩欲活——
爽山豪爽不可當,花間一醉酒千觴。
奇花滿地皆矜貴,入室但聞王者香。
是夕開東閣,邀余同小酌。
瓜戰(zhàn)群雄歡復嘩,長鯨吸浪蛟龍渴。
英雄知遇詎文章?休把儒生惱漢王。
且飲一杯歌一曲,天高地闊容我狂。
爽山笑曰君言是,天與斯人早位置。
閑評花史邀醉侯,武鄉(xiāng)事業(yè)陶公志。
一壺未盡詩成篇,今我何如李謫仙。
舉觴問花花不語,秋在人間月在天。
白溪場望族江鏡軒乃書香門弟,他和鐘云舫都是秀才,在縣城客棧里因喝酒而相識。江鏡軒酒量不大,喜酒而不嗜酒,每次只能用一小盅,而鐘云舫每次都是幾大盅,喝得面紅耳赤,然后對江鏡軒和各個師友、文友品頭論足,甚至橫加指責,對縣衙更是寫詩題聯(lián)進行批判,得罪一大拔人。江鏡軒是摯友,深知其秉性,因而從不記較,反而多次規(guī)勸他,到被鐘云舫謾罵的朋友家中替他開脫,說鐘“心胸耿直,只酒后亂言”等。后來鐘、江兩家成為親家,鐘云舫長女嫁了江鏡軒的兒子江少軒。鐘江兩秀才,因酒相識,由酒友到文友,再到親家,算江津酒歷史上的一段佳話。
光緒二十九年(1903),鐘云舫蒙冤被羈押到成都提刑按察司待質(zhì)所,夫人謝氏非常牽掛他。她想起在家時夫唱婦隨,時時為他斟酒添菜的情景,無不傷感落淚。在牢籠里誰人能為他斟酒?第二年中秋之際,謝氏寫了《薄命傷寄外詩》托人送到給丈夫。詩中有四句是這樣寫的——
偶然惦記好時光,兩年孤零獨稱觴。
有誰杯酒助清狂?妾稽首為君籌一觥。
心隨明月進君旁。進君旁,勸君嘗,
此中點滴血成漿,怎不教人淚兩行!
此后,謝氏又托去成都的熟人如丁劍秋、龔農(nóng)瞻等給丈夫捎去江津酒。就是因為有江津老白干的浸潤和滋養(yǎng),牢籠中的鐘云舫在無一書可參考的情況下,也是靈感如泉涌,文思盡飛揚,寫下了被今人譽為國寶的1612字的天下第一長聯(lián)《擬題江津縣臨江城樓聯(lián)》。這也算是江津酒對中國楹聯(lián)藝術的偉大貢獻吧!
鐘云舫年輕時曾在家鄉(xiāng)的高牙場開學館。有一年高牙場上的鄭家新開了一家白馬客棧,不知什么原因宿客很少,生意難做。鄭老板就請塾師鐘云舫在為客棧大門寫了一副楹聯(lián)。橫批為:酒飯留客。其聯(lián)曰——
浪飲三杯,并世無非過客;
相留一飯,此間怕有王孫。
不知怎的,白馬客棧的生意很快就好起來,天天客滿。為此,鄭老板賞了鐘先生五缽好酒。
鐘云舫既是好酒之人,又是楹聯(lián)高手,城中各大小酒肆和白沙、龍門灘、先鋒、仁沱等地許多槽房都有他撰寫的楹聯(lián),特擇錄幾副供其雅賞——
不算英雄三幾杯何必盡推盡讓;
莫裝醉漢一兩吊還須現(xiàn)吃現(xiàn)開。
此是便益坊君子有酒賓式燕;
何須老鼓板眾人皆醉我獨醒。
斯人待我行觴政;
此地封侯得醉鄉(xiāng)。
濃淡相兼愿與醉侯斟酌去;
圣賢同道曾經(jīng)麴部品題來。
詩人無酒苦吟哦,筆醮酒墨寫華章。鐘云舫對江津酒的嗜好已達到了癡迷的境地;而清冽純正、醇甜柔和、馥郁凈爽的江津酒催生出他諸多的創(chuàng)作靈感,成就了他聯(lián)壇圣人的地位。